前些天，春冰从武汉来，给我看了《暧昧系列》图像。这是他用数年时间创作的一套大型组画。他解释说：“暧昧就是都市言情的一种写照，用水墨的方式，用油彩的方式。”――前一句话是说它的主题，后一句话是说它的两种传达形式。“都市言情”主题发端于画家熟悉和曾经光顾的武汉一家酒吧，继而扩及到“都市生活里的男男女女”。作品的主人公，大都是酒吧女郎或与这些女郎相类似的年轻女性。她们闲适、慵懒，带着些洋味的优雅，但主要特点是春冰在画册后记里说的“性感”。在酒吧，她们选择对象，进而被“被选择”;在画中，她们成为“被赏玩”的主角。不待说，“被选择”“被赏玩”，少不了“性感”。中国自实行开放和市场经济以来，各种思潮、各种时髦、各种流行艺术蜂拥而至，包括酒吧、夜总会、舞厅在内的各种娱乐场所也兴旺起来，19世纪印象派画家描绘过的巴黎酒吧生活迅速变成中国都市的现代景观。无论电影电视、舞台演出、商业广告或者什么开幕式、闭幕式、体育比赛、大型汽车展，都少不了以裸露为特点的“性感”女郎。在资本主宰一切的社会生活中，这已经成为自然和“必须”的现象。“都市言情”固然是一个更为广泛的范畴，《暧昧系列》描绘了它的一角，展示了这一角的真实――这是现实和历史的真实，它能够吸引一般观众，记录当下的历史，也是很自然的。

　　选择“暖昧”二字，春冰是想说明在酒吧里相识、相熟的男女，是一种暧昧关系。有意思的是，作为绘画作品的《暧昧系列》，在表现上的特点也可以用“暧昧”来形容。就是说，画家对他的描绘对象――尤其那些性感女主角，也表现出一种暧昧态度：是欣赏赞美，还是揭露批评?似乎难归于一端。春冰说，他这些画“见证”和“记录”了现代城市的“形”与“色”，连“觉得很怀旧”。一个中年画家与现代生活不期而遇，他在记忆中的“过去”和面前的“现在”之间徘徊，也是一种历史真实。

　　《暧昧系列》最初是水墨作品，尺幅不大，有淡雅的水墨韵味。但其主题、人物形象、空间结构、著色方式、世俗快乐的情调等，却近于印象派、野兽派画家如塞尚、马蒂斯、杜飞等的作品。某些作品还可以看出摹仿的痕迹。从某种意义上说，春冰用水墨“翻译”了巴黎画家们的主题、风格与意趣，并将它们转化为中国的主题与中国的水墨形式。这种“翻译”拓展了水墨画的题材、画法与风格，使水墨画能够近距离言说现代都市生活，也丰富了自己的表现力。水墨作品获得好评之后，春冰又将它们“翻译”成油画，尺幅更大，色彩更鲜艳，真实感更强，笔触还有些生涩稚拙的味道。在他看来，第一次“翻译”赋予水墨画以油画的意味，第二次“翻译”赋予油画以水墨的意味。不过，我更喜欢那些水墨作品，它们带有较强的主体性与探索性;油画作品迎合了市场与大众所需，弱化了探索性和主体性。在当今，艺术品进入市场不免要“暧昧”于雅俗之间。但进入市场和艺术追求之间的暧昧只能作为聪明者的一种策略，对此，我想春冰是清醒的。

2011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