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儒、道两家的艺术思想各不相同，但都主张“艺”与“道”的和谐统一。孔子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游于艺”的“艺”，包含了艺术创作及其相关的艺术活动。而《庄子》讲“能有所艺者技也”，“技”和“艺”息息相关，最高的“技”能够通于“道”。“艺”与“道”亦是相通的，统一的。十二月画会油画展里的诸多写实油画，从“技”的层面，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而离“道”还有多远，留给观者去评说。

　　“艺”“道”的统一是理解中国艺术的关键，“道”具象于生活，表象于“艺”。中国哲学讲的天地之道，是指阴阳二气的互相作用和生命的运动，或是一种“生命的形式”。(苏珊?朗格)，因此中国艺术家眼中的自然。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对“道”的了解，加以重新表现了的自然，画展里的诸多作品通过艺术家的眼睛，给人们一个又一个全新的视觉感受，充满勃勃生气。中国的艺术家即使在描绘一花一草，一木一石的时候，也非常注重其表现形式，换句话说是“道”的具体体现，这也是中国艺术的一个特点。

　　“艺”作为“道”的表现，有作品“境界”的问题，也就是说这幅画耐不耐看很重要。十二月画会展已举办第四回了，这群活跃在武汉各界的艺术家，坚持不懈，孜孜以求，不断地出新作品，不断地研究各类艺术问题。他们画风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中国文化深厚的理解和追求。中国艺术历来重视艺术境界的高下。它实际上是一种人生的境界。一方面艺术作品不能脱离现实生活的方方面面，另一方面又要超越有限的现实空间，来表现更深广的人生。哪怕是一小幅写生小景，或是逸笔草草的人物速写。

　　在中国哲学看来人与社会、自然是完全和谐统一的，艺术也一样。“艺”与“道”的统一，也就是艺术与哲学的统一。大多数艺术家的艺术观念都渗透着对美术史的思考与研究中，并体现出时代的特质。十二月画会的艺术家们，更是立足武汉这座伟大城市的变迁，比如五、六十年代的蒸汽火车、长江边的挖沙船、租界的大街小巷等等，在他们的笔下无不流露出对这座城市的眷恋。并记录着城市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变迁。也留下让观众思考和回味的空间和印迹。

　　每一个时代的艺术作品，可以看出这个时代的政治状况、社会风俗、精神状态等等，艺术家的作品是他们的“志”和“情”的表现，与艺术家的生平、思想及个性分不开，因而其作品必然会不尽相同。画展里的作品也是这样，风格各异，五彩缤纷。中国美术讲“画品”的高下与“人品”高下密切相关。中国美学认为，一切成功，有价值的艺术作品都是“文”(美的形式)与“质”(美的内容)不可分离。艺术的创造有其内在的法则，但艺术家运用法则的可能性却是无限的，因而不断地创新成了永恒的主题。画展里的作品也不乏标新立异之作。

　　西方十九世纪哲学对美术史的研究以法国哲学家孔德为代表的实证主义为基础，之后丹納在其《艺术哲学》里做了诠释，包括图像学的研究也离不开实证主义。二十世纪初西方美术史又新起了形式风格的美术作品。瑞士学者沃尔夫林在《艺术史的基本概念》一书中强调，画家的艺术风格有个人、民族、时代的差异，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些差异，而是艺术家以怎样的视觉图式去构成他的艺术作品。他认为艺术史实际上是一部“视觉的发展史”，其他因素无足轻重，他看到了艺术形式所具有的相对独立性。画展里的作品也能看到年轻的艺术家对形式风格的渴望与探索，无论是色彩还是构图，都力图从“形式”这一方向突破，去弥补中国油画技法上的不足。因政治因素，五、六十年代的中国油画深受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油画风格的影响，而年轻一辈的艺术家又没有机会系统地接受意大利、西班牙、法国等古典油画技法的训练，因而先天不足，那么对新“艺术形式”的渴望成为他们创作的必然和“救命的稻草”。这种形式上的“新”带来的结果是艺术风格上的某种缺陷，若能有意识地融合中国艺术文化的精髓，“新”的艺术形式才能显得更有生命力，也就是前面所讲的“艺”与“道”的和谐统一。

　　西方艺术史论还是在“形式”“符号”“语言”“图像”中打圈子，把艺术“形式”与“内容”相对立。反观中国的艺术史，例如《易传》提出的“立意以尽意”的思想，就是把艺术形式与内容看成不可分的。又如唐代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提出“上古之画，迹简意澹而雅正，顾、陆之流是也;中古之画，细密精致而臻丽，展、郑之流是也;近代之画，焕烂而求备”。这就是对不同时代绘画风格作为内容与形式的统一论述，又是从画家的“意”的表述来讲的，不把它看作是与“意”无关的所谓“视觉图式”。我认为，中国的绘画史论观更胜西方一筹讲“形式”与“内容”的统一。

　　纵观十二月画会油画展这些艺术家的作品，我觉得在中国这样一个伟大的时代，艺术家拥有一个巨大舞台，随着中国经济的蓬勃发展，中国艺术家的视野将极大地拓展，他们的作品既有中国文化深厚印迹，也拥有国际性的艺术形式和元素。中国美术界文艺复兴的号角已吹响，从十二月画会的画展里我们可以略见一斑了。受画会艺术家之嘱，写下几段文字是为序。

刘春冰

2012深秋于半亩园